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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章 (第23/101页)
刘海升站起来说,“天气真热!”说着,便卸了他那件上半截杭州纺绸,下半截江西夏布的长衫。 他就不脱,小白菜也要劝他宽衣,见此光景,正中下怀,将他的“中截衫”接过来叠好,放在床前的方凳上。 “你今年几岁?” “你猜呢!” “二十。”刘海升说,“最多二十二。” “二十四了。” “‘二十四番花信风’。所谓‘花信年华’,女人这个年头,是最好的时候。” “为什么?” “你只要自己到镜子里去看一看就知道了。好比一朵花,正开到盛的时候。” 小白菜妩媚地笑了。嘴唇刚动,还未开口,忽然听得敲门的声音,不由得一惊,刘海升当然更为紧张。 “糟糕了!”小白菜说,“中门没有关。” “什么中门?” “通前面的中门,前面住的是杨秀才。” 一听这话,刘海升颜色大变,手足无措。而中门呀然开启,是少年的声音在喊:“小大嫂,小大嫂!” “不要紧!”小白菜很快地说,“是杨秀才的书童,大概来借什么东西,你不要响,我去打发他走。” 等她一出房门,兴儿已走进堂屋,却不止他一个人,后面还跟着轻摇纸扇的杨乃武——这是做好的圈套,中门特意不上闩,而打翻那个铜铫子,是一声暗号,告诉前面,刘海升已经到了。 话虽如此,也需小白菜有所做作,她用发抖的声音喊道:“杨大爷!” 她是假发抖,躲在里面的刘海升听得她这一声,却真的发抖了。极力保持镇静,屏气侧耳,听得杨乃武说道:“嫂子,有人告诉我,说县官的大少爷在你这里,进来好一会儿了!” “没有!没有这事。” “没有最好。你家小大为人老实,又是我的房客,托我照看门户,我不能不尽责任。说是有男人进了你家的门就没有再出去,这话我也不相信,不过,我不便到你房里去看。这件事,只有小大有资格!我已经拿你家的门,在外面暂且锁一锁,现在我叫兴儿去请小大回来,让他自己来搜。” “杨大爷,你好喜欢管闲事!”小白菜恶声指责,“管闲事也有个分寸,你怎么好拿我的大门锁上?还瞎造谣言!女人的名节要紧,如果我家小大搜不出人来,你怎么说?” “嫂子!你不要气急,我也晓得你冰清玉洁,我这样做是为你好。” “哼!为我好?”小白菜冷笑,“谢谢你杨秀才!” “嫂子,我说个道理你听。我是为你洗刷,还你清白。外面沸沸扬扬,话很难听,你家小大哑子吃黄连,有苦难言。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,让他自己来搜一搜,就会知道,人前背后的闲言闲话,无非瞎造谣言,那时候我就可以开导他了。你看,人家说得活龙活现,眼看刘大少爷进了你家的门,就没有再出来,其实哪里有这回事?你家嫂子冰清玉洁,从今以后,那些乱嚼舌头的话,你只当它耳边风,再也不要去听它,不然,你就是自寻烦恼!” “你这番话多说了的!我们夫妻的事,用不着外人插手;再说,杨大爷,我一个人在这里,你无缘无故闯了进来,说些不三不四的话,莫非在打什么歪主意!” “咦,咦,咦!”杨乃武变脸了,“嫂子,我一片好意,你反倒打一耙,真正最毒妇人心!兴儿,你快去,叫小大回家,关照邀地保一起来。我倒不相信,我的眼睛会看错。” “晓得!”兴儿很起劲地答应。 “慢着!你把钥匙带去,叫他自己开门进来。” 说着,将一把钥匙丢去。兴儿没有接住,“锵琅琅”好响亮的一声。等他从地上捡起,拔脚要走时,刘海升出现了。 “老杨,”他说,“有话好说,用不着逼人太甚。” 杨乃武装出大感意外,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,只朝小白菜去看;小白菜当然也要装出又羞又急,无限尴尬的模样。然后嗷然一声,掩面而遁,退到卧室去假哭。 “大爷,”是兴儿打破了沉默,“要不要去叫小大?” “不要,不要!”刘海升先向兴儿说好话,“回头我赏你。” “慢慢再说。”杨乃武也向兴儿摇一摇手,随即转脸问刘海升,“刘公子,你真是斯文扫地!就这么一副‘短打’来的?” 脱却长衫,谓之“短打”,读书人是不作兴这样子走出自家大门的。不过,杨乃武是明知故问,也是有意提醒他——等他想进去取那件“半截衫”时,小白菜已将房门闩上了,随他怎么敲,只报以嘤嘤啜泣之声。 事态严重了!刘海升知道中了圈套,自己的长衫,怎么会在人家的卧室之中?这件事再好的口才也解释不清楚!而且堂堂县官的大少爷,一身短打又怎么走得到街上? 他很机警,决定吃这个眼前亏,冷冷地问道:“老杨,你说好了!” “我说什么?我没话好说。葛小大重托了我,看在房客的分上,不能不管闲事,我想,还是让葛小大自己跟你来说。” “不必,不必!我看你可以做主,或者问问小白菜,看她有什么话说?” 语涉讥讽,杨乃武知道他已看破,这是生面别开的仙人跳。不过,这决不算意外,刘海升是帮他父亲搞钱的得力帮手,这些花样,当然也看得穿。杨乃武事先已经估计到此,早有安排,当即点点头,向屋内说道:“嫂子,你总听见了,你自己说吧!” 屋中不答,而且众声皆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