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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(第16/23页)
,要找考寓,已很困难,不道机缘凑巧,居然在贡院北面的总布胡同,发现一张刚贴上去的梅红笺,大书“状元吉寓出赁”。 阿兴大喜,先将梅红笺揭了下来,进门大声说道:“状元来了!” 四合院的东厢出来一个清癯的老者,身穿短衣,手持旱烟筒,出来打量着阿兴问道:“你是今科的状元?看你的眼色,不像嘛!” 阿兴的眼色不像举子,他笑笑说道:“我是状元的跟班。请问老太爷,好不好先看看房子?” “喏,西屋。你来得很巧,原来住的一位江苏的举人,因为他家长辈放了总裁,应该回避,把房子退了。”那老者问道,“你家主人尊姓?” “姓龚。” “听你口音是杭州人,你家主人当然也是。”那老者又问,“内阁中书有位姓龚的,大家说他是杭州的大名士,莫非就是你家主人?” “一点不错。”阿兴一面回答,一面从窗外打量西厢,轩敞洁净,不必细看便中意了,“问老太爷,你贵姓?这间房租价多少?” “我姓达。既然是龚中书要住,租价就不必谈了。” 考寓的行情,阿兴也知道,每间屋自三五两至十两不等,像达家的这间西厢房,应该说是最好的,值得顶高的那一等租价,不过,那是从二月中到京,一直住到发榜,总在两个月左右,而龚定庵只是临时借住,又当别论。 他考虑了一下说道:“我家大少爷在京里有寓所,这一回会试住在仁钱会馆魁星阁,现在是为了进场、出场图个方便,省点精神。达老太爷,你府上的房子很不错,不过,我家大少爷只住几天,想送你老人家八两银子。” “太多了,太多了。”房东略一沉吟,“这样吧,龚中书住在我这里,亦可以说是蓬荜生辉,住进来以后,饭食由我供应。我亲手做几样菜来请请他。” “多谢,多谢!那是再好没有。” 当下阿兴取出十两一锭的银锞交了给房东,言明进场以后的食物,亦请代办,不敷之数到退房时找补。 于是当天傍晚,龚定庵就移居到达家。房东行五,龚定庵称他“达五哥”,一见颇为投机。达五自言本是汉军旗,乾隆年间虽已“开户”成为汉人,但跟旗下的渊源很深,早年一直跟那彦成当“文巡捕”,那彦成是乾隆朝名臣阿桂的长子,两榜出身,当过两广、陕甘、两江总督,所以达五到过的地方也很不少,见闻既广,且又健谈,这天晚上治肴请龚定庵小酌,一直谈到二更,兴犹未阑。 使得达五印象特深的一件事是,龚定庵始终不谈科场,这跟他以前所见别的举子不同,忍不住问道:“龚大爷,这回入闱很有把握吧?” “毫无把握。” “龚大爷,你太谦虚了。以你的大才,怎么说毫无把握!” “文字一道,什么都有把握,只有八股是例外。”龚定庵答说,“因为我不喜欢说废话,也不会说废话。” 不道这句话搔着了达五的痒处。“嗨!”他蓦地里一拍大腿,“今天总算遇到知音了!我一直说八股都是废话,没有人肯信,后来我也不说了。住在我这里的,都巴望在八股上求功名,我说八股是废话,那在人家听起来,才真是废话。没有想到龚大爷也是这么想。我要请龚大爷看样东西。” 达五是要请龚定庵看画。画是一个手卷,题名《八瞽图》。八个瞎子附庸风雅,琴棋书画,一应俱全,但鼓琴的手足无措;下棋的黑白颠倒;作书的满纸涂鸦;看画的讽刺意味最深,聚精会神在欣赏的一幅画,只是悬在墙上的一张白纸。 后面还有好些题跋,有一个题的是:“说犹未说,通而不通。”有一个是拟作八股中的两股,前一股是:“天地乃宇宙之乾坤,吾心实中怀之在抱,久矣夫千百年来已非一日矣,溯往事以追维,曷勿考记载而诵诗书之典要?”后一股亦复是叠床架屋,连篇滥调:“元后即帝王之天子,苍生乃百姓之黎元,庶矣哉亿兆民中已非一人矣,思入时而用世,曷弗瞻黻座而登廊庙之朝廷。” “天地间原不可无此奇文。”龚定庵笑道,“说它无用,有时又有点用处。”他接下来说了一个“真笑话”。 虽是笑话,却是真事,名之为“真笑话”。据说有兄弟反目,弟弟给哥哥写了一封“绝交书”,道是:“姑念台端之令堂,原为鄙人之家母。”这种句法,便套自“元后即帝王之天子”,只是一分为二,但却不能说它是废话,因为毕竟还念着同气连枝,绝而未绝,做哥哥的如果还想“复交”,只需请出老母来做调人。这种暗示微妙曲折,于无可措辞中别具机杼,岂非废话亦有用处? 达五听得他这段议论,大为佩服。不过龚定庵却是皮里阳秋,不屑再批评八股。但谈到科场,达五倒有一肚子的掌故。因为那彦成当总督时,有时要代替巡抚“暨临”,主持乡试,达五随侍入闱,科场中的见闻甚广。 “今年壬午,我倒想起一个故事。”达五问道,“龚大爷,你听说过没有,江南、广东两闱,头场四书文,《论语》《孟子》《中庸》都可以出题目,就不能出在《大学》上?” “听说过。题目出在《大学》上,闱中必有火灾。”龚定庵说,“我们杭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