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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 (第19/26页)
散。但一到五更,却又灯火通明,人影往来——郑徽和阿娃准备起程了。 全家大小都聚集在厅上话别。郑徽一一致意,到了绣春面前,却仿佛无话可论,执着她的手,好久才迸出一句:“好好跟周郎过日子去吧!” 盈盈欲涕的绣春再也忍不住了,突然一甩手,低着头疾趋而去,似乎隐隐可以听到她的哭声。 当着周佶的面,郑徽讪讪地有些不得劲,“吉人兄!”他正一正脸色说,“请你代我向绣春道谢。在我平生最颓丧的那些日子,绣春支持我、鼓励我,只恨我无缘报答,唯有一瓣心香,祝你们福寿康宁。” “彼此,彼此!”豁达的周佶,笑嘻嘻地说了一句隐语,“我也以一瓣心香回祝。” 回祝什么?阿娃心里在想,回祝郑徽和她福寿康宁?这不是说不上吗?这样想着,猛然省悟,勃发怒气,几乎要一跺脚指责郑徽:原来你想骗我,我不去了! 然而话到口边,她终于又咽了下去。她想她的话要一说出来,必定把整个局面闹翻,钦命限期,已到最后一天,无论如何得先把郑徽平平稳稳送上了路再说。 “你们走吧!”李姥沉着地说,“一路福星!” “姥姥,我走了。”阿娃借机会再一次表示她的决心,“早则两月,迟则一百天,我一定回来。”说着又转脸托付周佶:“周郎,拜托你照应门户。等我回来,好好替绣春办喜事。一路上我会托便人捎信回来,那时候麻烦你派人去接我。” “你放心,你放心。”周佶含含糊糊地答应着,“一切我都会好好安排的。” 于是,李姥领头,一路送到门口,道了无数声“珍重”,阿娃才带着小珠上了车,郑徽骑马跟着。周佶依依不舍,准备送到咸阳桥。 马蹄离乱,车声辚辚,出了长安西城,四十里官道,到正午时分才走完。越过丰桥,只见一带壮丽的城堞,倒映在渭水之中,远处无数起伏的汉陵,令人兴起莫名的哀思。这就是使关人肠断,过客魂销的咸阳古渡。 由此经咸阳桥,越过浊流滚滚的渭水,就是今称渭城的秦都咸阳——为大唐交通西域,入陇主蜀的要道。咸阳桥与东面的灞桥,是冠盖京华的两处有名的送别的地方。只不过出灞桥,东下中原江淮,尽是繁华之地;而出咸阳桥则往往西去绝域,头白不得生还。因此,两地送别,主客的情绪都不一样。 郑徽自是例外,万里鹏程,由此而始,他无法体会行人戍边、爷娘相送的凄壮意味,勒马桥边,对周佶拱手相谢,说道:“你我在此分手了。长安一切,重重拜托!” 周佶却还有些依恋不舍,“此一别不知何年再见?”他说,“咱们再想一想,彼此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?” 于是,周佶和郑徽都下了马,阿娃也下车携着小珠的手,跟着他们一起进了河边一处酒店。 那些酒店都是为送别饯行而设的,酒保不待吩咐,摆上四碟干果一壶酒。阿娃刚拿起酒壶,发现小珠拉拉她的衣服,转脸一望,小珠向她努努嘴。 就这时,她听见郑徽惊异的声音:“阿蛮!你怎么也来了!” 真的是阿蛮,正朝他们走来。阿娃放下酒壶,迎了上去,“你来送谁?”她问。 “送你和一郎。”阿蛮说,“昨天张二宝到三曲跟他以前一班同伴去辞行,说要跟一位姓郑的新贵到成都去。我到晚上才知道,猜想着必是一郎。既然一郎赴任,你自然也要同去,所以我赶到这里来送行。” “我也是送行。”阿娃答道,“只不过比你送得远些,送到剑阁。” “怎么?”阿蛮圆睁一双杏眼,极诧异似的。 “等我回来再说吧!来,我先替你引见。” 阿娃替阿蛮和周佶通名介绍。大家都坐了下来,阿蛮执壶斟了一巡酒,先向郑徽道贺得官之喜,然后又祝他旅途平安,一连干了两杯。 这下,倒真的勾起了郑徽伤别的意绪。想起初到长安那一夕的缘分,以及进士及第时马前赠花的情意,都是叫人低回难忘的。看她今天特为远来相送,或许有一段相思要诉,却又碍着阿娃,不便启齿,一副别泪,唯有背着人在枕边暗流。一想到此,郑徽有着无限的歉疚,但他同样地碍着阿娃,不便向阿蛮说一句安慰的话。 这情形看在阿娃眼里,别有会心,她想试一试阿蛮对郑徽究有几许真情,便握着她的手说道:“这个时候,这个地方,例唱《阳关》,你领头,送一送一郎。” “我没有带笛子来。” “我车上带得有。” 阿娃叫小珠到车上,从她随身携带的装日用什物的奚囊中,取来一支紫竹的笛子,向阿蛮微一颔首,把笛子送到唇边,吹出裂帛似的一声清响。 于是阿蛮微咳一声,背着脸唱道:“渭城朝雨浥轻尘……” 那是前几年,王维在这里送朋友出使阳关和玉门关外的安西,所作的一首七绝,由于音节凄壮,流传得很广,在咸阳桥唱这首诗送别,成为风气,并且给它定了一个专名,称为《阳关曲》,又因为第二、三、四句,要叠唱一次,所以又称为《阳关三叠》。 第一句平平而起,但阿蛮的嘹亮的歌喉,已引起酒店中及酒店外、柳荫下送行话别的人的注意。当她唱完第二句:“客舍青青柳色新”,顿时应声相和:“客舍青青柳色新”,余音悠远,久久不绝。 这时笛声一变,由舒徐而激越,复转为